止步[你说过,我们不会止步于此。]

止步[你说过,我们不会止步于此。]

彩虹

春末,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而来。整座城市就好像一幅刚上好色的油画。

咖啡厅里,阿芳推开身旁的窗户,入眼的便是挂在天边的两道彩虹。其中一道很清晰,还有一道若隐若现。

看到彩虹本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,毕竟这是夏天难得出现的景色。

她掏出手机,对着窗外拍了张照片,点开微信的某个对话框,手指点到刚刚拍的图片往上轻轻一划,恰好在此时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
有那么一瞬间,她呼吸一滞,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来自知乎的推送,有人向她提问:高中最好的朋友与你在同一所大学是什么体验?

阿芳轻笑一声,想到了知知,她的闺蜜,她们从高中到大学,从同班到同寝。她点开那条推送,随便翻了几条评论,又百无聊赖地关了手机,再抬头望向窗外,那道很浅的彩虹已经消失了。

春末的风已经带有夏天的气息,裹挟着泥土的腥味。她默默地戴上耳机,倚在窗户上看着仅剩的那一道彩虹,不自觉地哼起歌来,声音很轻,像是风声呢喃。

一首歌结束,是周杰伦的《彩虹》,她似是想到了什么,打开手机点开刚刚那个对话框,打了一行字发送过去:“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。”

从这条消息往上看,每条消息前面都跟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。

救赎

同样的咖啡厅,不同的是,我坐在阿芳的对面。

“你们怎么了?”我故作镇定,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问。

阿芳和知知关系很好,这是同学们公认的事情。

坦白说,我与她们之间并不算很熟,但高中时倡导小组学习,阿芳恰好是我这组的组长,所以我和她还算有所交集。

阿芳是一个偏内向的女生,高一的时候,第一次住校,她和班上另外五个女生成为了室友,我们班是特长班,女生大多数都是家境殷实、见多识广、善于人际交往又放得开的音乐美术生。

但阿芳不一样,她是体育生,不善与人交往聊天,家境一般,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生活习惯都无法与五个室友相比,在寝室里被集体不待见,甚至可以称之为孤立,没有人愿意和她主动交谈。

后来逐渐演变成,室友开始肆无忌惮地在班上分享她的‘生活小习惯’,每次都能引起哄堂大笑。

她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,主动向老师提出要更换寝室却被驳回,“人脉很重要的,你试着和她们交流交流。”、“你要相信老师。”老师的回答总是诸如此类的话,阿芳也只能就此沉寂,继续承受这样的生活。

转机发生在高一下学期重新分班,我依旧和阿芳一个班,她原来的五个室友被分到了隔壁班,她如愿以偿地更换了宿舍,但这并不是她最大的收获,她最大的收获,是知知。

她曾告诉我,遇到知知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。

知知也是体育生,但不是我们认知里的那种体育生,她的体育项目是跳高,身材高挑,又因为长期在室内训练,所以皮肤白皙,和其他体育生看上去简直天差地别。

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熟悉起来的,只记得有一次体育课,阿芳的前室友刚好和我们一节,看到阿芳后便想刁难她,当着我们班同学的面说她的坏话,阿芳忍无可忍,推了其中一个女生,对方看其就要动手,便借题发挥,五个女生一拥而上,即便阿芳是体育生力气大,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,还是被推倒在地。

这时知知出现了,她将五个起哄的女生一把拉开,替阿芳拍干净附着在身上的草皮,瞪着眼睛看着那五个女生,许是被知知的气势吓到了,五个女生不敢轻举妄动,但还是故作凶悍:“你干什么,是她先动的手!”

知知没有搭理她们,看向周围我们班的男生,大声喝道:“自己班上的女生被欺负了,你们作为男生就这样看着吗?”

离得近的几个男生纷纷低下头,不敢说话,片刻后抬起头,都看向阿芳的前室友,五个女生眼看形势不妙,知道再纠缠下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,于是灰溜溜地走了。

阿芳躺在知知怀里轻声抽泣,像极了受惊的小绵羊,后来的整节体育课,知知都在安慰阿芳。

那天以后,我每次看到她们都是成双成对,亲密无间。

知知教会了她很多,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社交上的,那段时间我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她的改变,她从内向逐渐变得开朗,她和知知在一起时,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逐渐明确的安全感,那是一种真真切切地“我不是一个人”。

她是她的救赎。

每每阿芳被欺负,知知都会挡在她身前怒斥施暴者,时间久了,我们都笑着说,她们之间不像友情,更像母女,每每想到她们,我都会想起范玮琪的《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》,我一直觉得这就是她们最真实的写照。

思绪回到眼前,阿芳坐在我对面,依旧沉默不语。

“你们到底怎么了?”我放下手中已经所剩无几的咖啡,又一次开口问道。

许是察觉到我有一丝不耐烦,她终于支支吾吾的开口,内容却让我匪夷所思:“知知把我删了。”

背叛

我傻眼了。

她们高中毕业后并没有失联,而是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,现在依旧在同一个班上。
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了,就感觉一切都变了。”她看到我的震惊,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一分。

“总得有点原因吧,我和沈星河其实也经常打打闹闹的。”我仍不敢相信。

“不一样的……不一样的……”她的眼睛里泛出丝丝泪光,说话也带有鼻音。

在长达三个小时的哭诉中,我终于弄懂了事情原委。

一句话概括,知知‘背叛’了她,和另一个女生好上了。

‘背叛’这个词,或许太重了,但我觉得,她们之间还是用重一点的词,才比较好。

琳琳是知知和阿芳的大学室友,但实际上,阿芳早在军训期间就认识她了,但知知明显比她讨喜,在她们相处不到一个礼拜之后,琳琳就渐渐偏向知知,但阿芳不以为意,因为她觉得,她最好的朋友有这样的本事,她应该引以为荣。

军训期间的宿舍关系非常好,毕竟刚到学校,大家除了室友以外也不认识其他人,室友们一起吃饭,一起欢笑,正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大学生活。

后来随着军训的结束,琳琳要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宿舍的男生联谊,当时,阿芳和四个室友因为各自都有事情而拒绝了她们,最后还是知知陪她去的。

阿芳在大学也逃不过被排挤,但她怎么也没想到,这样的排挤是从琳琳开始的。

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是看起来太冷漠?还是追星太明目张胆?还是不小心讲错了什么话?又或许只是相处时间长了,发现原来她们之间的作息时间、性格、处事方法完全不同,抑或是,因为知知。总之没过多久,高中的一幕又重演。

但不同的是,知知这次没有站在她这边,而是告诉她:她们都这么说,你改改吧。

她们嫌弃阿芳擦黑板不够干净,阿芳就每节下课都跑去厕所洗抹布,擦两次,三次,笔记也不抄了。她们说我瞪人,阿芳就不看她们了,在走廊碰到就假装看外面。她们总是聚集起一群人,分析阿芳今天又有什么事情没做好。

这些情报,是知知告诉阿芳的。

阿芳按照知知告诉她的“我又做错了什么”,一点点地改,但是敢跟她玩的人还是越来越少。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人,好像也突然敏感起来。

你对我讲话也没有以前活泼了,我知道的,我也怕连累你,只敢偶尔给你发短信:“晚修之后可以来操场陪陪我吗?”

在宿舍绷太久没忍住,阿芳一见到知知就抱着她哭了起来。

知知劝她:“她们今天又说你了,你以后不要这样了。”

阿芳却更难过了:“我多希望你说的是‘我担心你’又或者’是没关系,不要紧的’,我真的不想再听你告诉我,我又做错了什么,我该认错,我该改。”

或许是觉得阿芳屡教不改,很快知知就不再给她发情报,旁听琳琳等人吐槽阿芳,一步步地走到离阿芳更远的地方。

“那你有没有问过琳琳,到底是因为什么,她那么讨厌你?”我不能理解这样的剧情发展。

“问过,可她不回答我。”她叹了口气,又继续说,“别人这样对我就算了,可知知这样对我,我真的很难过。”

“她都这样对你了,你觉得还有必要挽回吗?”我深吸一口气,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,这恐怕是她的逆鳞。

万幸她并没有冲我发火,但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缓缓流下。

她说,曾经她们每天都会联系,从早安到晚安,在那些不再天天见面的日子里依旧无话不说;后来她们不再互道早安,聊天记录慢慢从多变少,有时候一句话发过去,对面只是潦草敷衍的回复几句。几个字甚至一个表情包,最后变成,她发过去的话沉在聊天记录的低端,得不到回复。

她说,她们生活的观念甚至未来的人生轨迹都很相似,甚至高考成绩都相差无几,即便恋爱时都不会疏远对方,她们分享彼此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的心情,可以数这几年她们互相见证了对方所有的样子、所有的故事,她们陪伴彼此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,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事。

她说,你不是我,你永远不会明白她对我的意义。

初衷

我不得不承认,我的确无法做到感同身受。

我记得沈星河曾经问过我:“如果有一天我跟别的女生跑了,你要怎么办?”

其实这只是一句调侃,她觉得我没有她不行。沈星河是我的闺蜜,走到哪里都手挽手的那种好姐妹。

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:“你要跟别人跑了我有什么办法。”

现在想来,这样的一句话好像很重很重,因为我断定她不会这样做,所以才敢开这样的玩笑。

可阿芳不同,她的生命里出现的唯一一束光,就是知知。

“可她有选择自己朋友的权利。”我想这么对她说,却又不忍心,因为我突然想到,如果沈星河做了这样的事,我会不会也像她这样。

我曾经看过一句话,当好朋友有了自己的好朋友,我们会比失恋更难过。

我曾不屑一顾,直到此刻,阿芳在我面前哭成泪人,我才真正相信,这句话或许没有并没有错。

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好朋友,突然有了别的好朋友。

阿芳给我看知知最近的朋友圈,许多的合照和欢乐的互动,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,她告诉我,知知旁边的那个女生,就是琳琳。

“可她有选择自己朋友的权利。”我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了,种种迹象告诉我,知知已经不再是阿芳的知知了,她有新的好朋友啦,只是不巧,这个好朋友,是一个阿芳并不喜欢的人。

我看着那些合照,终于明白了阿芳的感受,那是一种“我的”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。

虽然这样的话在我们这些已经二十岁的人嘴里说出来已经不太成熟,但我们成年了也并不代表可以对这种事八面玲珑,我再也没有办法将‘好朋友也可以有自己的好朋友’这种话说出口。

朋友并非都只是供给需求关系的。

那天,我安慰阿芳直到太阳下山,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,我不知道她们最后的结局会怎样,但我还是希望,这一切对她来说,都是虚惊一场。

回到家后,我问哥哥,如果有一天你的好朋友跟你讨厌的人玩在一起了,你会怎么办?

我问这个问题的初衷,其实只是想听听他的想法,毕竟他经历得比我要多。

但是没想到,他居然想都不想就直接对我说:让他爬。

很好,这是他的风格。

“任何一段关系都应该是独立的。”正当我准备‘爬’时,他又突然开口。

“他和我不契合,不代表他和你不契合,更不代表我和你不契合。”

“很多时候我们越往前走,你的身边就一定还会出现别的人,所以如果真的有一天,你的身边真的出现其他人了,也没有关系,新的人对你好就行了。”

“你可以因为我不够好,让你失望了再决定和我分道扬镳,但一定,不能是因为那个新的人。”

“不仅仅是朋友,恋爱也一样。”他微笑着看着我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我轻声回答他。

我从一开始就知道,你并不独属于我一个人,但问题在于,拥有了新朋友之后,我就不可以继续当你的朋友了吗?

琳琳并不清楚我的为人、不相信我的解释、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你来我往,那你呢?你为什么也不愿意问问我事实是什么,我是难过还是开心,过得到底好不好?甚至在我主动接近你的时候,你也毫不在意。

这或许就是阿芳一直想问知知的问题。

我不知道,知知是否还记得这些、是否还记得她与阿芳友谊的初衷,但我肯定的是,让她回想她们当初到底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,她自己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互相之间成为好朋友好像是没有什么理由的,很纯粹,有可能只是因为那天她们在操场上奔跑得很尽兴,又或许是某年某月某天,她们发现对方喜欢打一样的游戏。刚刚好发生了这些事情刚刚好她们又一起经历了,这样就成为了好朋友。

还是那句话,我无法预测她们的未来,但我希望如果真的有一天她们不顺路了,也能笑着互相祝对方一路顺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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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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